大家都是經營生鮮產品的企業家，我想利用這個閉門會議的機會，和大家交流一下對生鮮產品的認識和體會。個人觀點，僅供參考。

一、生鮮價格暴漲是主管部門領導更迭的原因嗎

上世紀九十年代一度商品價格猛漲。1993年商品零售價格同比上漲13.2%，1994年上漲21.7%。其中，食品是價格上漲的主要因素。1993年食品價格上漲14.3%，其中蔬菜上漲15.7%，水產品上漲16.3%；1994年食品價格上漲35.2%，其中蔬菜上漲38.2%，水產品上漲20.7%。

國務院臨陣換將，上任不到兩年的國內貿易部部長，被湖南省省長陳邦柱取代。更換的理由是正常工作需要，但國務院向全國人大的提名說明中，強調了陳邦柱對穩定市場價格有經驗，不免引發社會關注和議論。直到今天，當年更換內貿部長的原因仍然眾說紛紜，只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陳部長到任后，很快提出“急中央之所急，想老百姓之所想”的指導思想，確定了簡稱為“五三一工程”的重點任務（即以糧油肉菜糖為重點的商品市場供應，以糧食政策性業務和商業經營業務兩條線運行、連鎖經營、代理配送制為突破口的流通改革，以批發市場為重點的市場體系建設）。

由于內貿部是由原商業部和物資部合并組成，而糧油肉菜糖都是原商業部管理，于是部里有人提出：建議增加鋼材、煤炭等五種生產資料，擴大為十種重要商品。

但是，內貿部黨組堅持既定的工作重點，國務院也明確支持內貿部重點抓好食品，特別是生鮮產品。在國務院領導同志聽取內貿部工作匯報時，李嵐清副總理特意引用老百姓語言，說“三天不吃青，兩眼冒金星。”強調生鮮食品的重大民生意義。

1996年，國務院在北戴河召開全國蔬菜工作座談會，李嵐清副總理到會講話，重申幾年前提出，但沒有得到很好貫徹落實的“菜籃子市長負責制”。而后，國務院又提出“米袋子省長負責制”。這種體制一直保持至今。

二、重視生鮮生產流通，是政府的重要職責

不論在任何地方，生鮮食品從來不是單純的經濟問題，背后有強烈的政治屬性。

發達國家歷來非常重視生鮮食品的生產和流通。國際上一些著名的農產品批發市場，如日本東京的筑地、大田市場，法國巴黎的蘭吉斯市場，韓國首爾的可樂洞市場，都有一些共同的特點，即主要投資方是政府或公營機構，主要負責人按照公務員或事業單位管理，接受政府部門的指導等等。在政府對農產品批發市場管理體制、運營模式的影響力方面，完全不同于其它商業企業。

1965年，日本蔬菜價格比上年上漲14%，帶動消費價格指數上漲7.6%，成為日本戰后物價較高的一年。1966年，日本政府頒布了以“三指定”為主要內容的《蔬菜生產上市安定法》。

一是“指定蔬菜”。對于消費量大，在居民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的蔬菜品種，由中央政府公布為“指定蔬菜”，消費量占全部蔬菜消費的70%左右。

二是“指定消費地”。蔬菜的主要消費地區，由中央政府規定為“指定消費地”。

三是“指定產地”。政府把一些符合條件的地區規定為“指定產地”，并從資金等方面進行扶持。“指定蔬菜”的種植面積要有一定規模，向“指定消費地”的上市量要達到總上市量的一半以上。依靠農協等代理組織上市的蔬菜數量，要達到總上市量的三分之二以上。

實事求是地說，上述國家政府重視生鮮商品的做法，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資本主義國家能夠這樣，社會主義政府不應該做得更好嗎？

三、商務部搞好生鮮商品流通的主要做法

商務部成立以來，一直非常重視生鮮農產品流通。主要工作有：

一是探索新的流通模式。幾年來先后推廣了萬村千鄉市場工程、雙百市場工程、農超對接、農產品流通綜合改革等多項改革試點。

二是會同交通運輸部將全國所有收費公路（含收費的獨立橋梁、隧道），全部納入鮮活農產品運輸綠色通道網絡范圍，對整車合法裝載運輸鮮活農產品車輛免收車輛通行費。

三是逐步減免生鮮農產品流通增值稅。先后實行了稅率降至6%、進項發票抵扣、即征即退、免征并不斷擴大適用范圍等多項優惠政策。

四是把生鮮農產品流通設施納入公益性流通設施，進行財政支持。如2011年國辦59號文件提出：“各級人民政府要增加財政投入，通過投資入股、產權回購回租、公建配套等方式，改造和新建一批公益性農產品批發市場、農貿市場和菜市場 ”。2012年國務院39號文件提出：“支持建設和改造一批具有公益性質的農產品批發市場、農貿市場、菜市場、社區菜店、農副產品平價商店以及重要商品儲備設施、大型物流配送中心、農產品冷鏈物流設施等，發揮公益性流通設施在滿足消費需求、保障市場穩定、提高應急能力中的重要作用。”

時任分管農業的回良玉副總理在2007年7月批示：“近幾年商務部把加強農村流通管理體系建設，加大農村流通基礎設施投入和解決農產品賣難問題當作一件大事來抓，并取得了較好的成效，應予肯定和總結。”

四、社會資本進入生鮮流通的利弊分析

由于生鮮農產品流通不僅是經濟問題，也具有政治意義，中央對社會資本的介入，在認識上是有反復、有過程的。

由于流通企業的中長期融資問題始終沒有很好解決，企業只能用短期融資進行中長期建設，政府也不得不長期實行“誰投資誰受益”的政策。

這項的效果是明顯的，各地各類農產品批發市場蓬勃發展；但其缺陷也越來越突出，主要是國家調控手段不足，并且在實施上明顯滯后。

對策一：在重要銷地城市，建設國有獨資或控股的農產品批發市場。

對策二：在民營農產品批發市場設立“金股”制度，即國有股作為小股東，平時不參與分紅，但在市場調控時有一票否決權。

對策三：限制農產品批發市場股票上市，緩解股東逐利與政府調控之間的矛盾。

去年以來，一些大型互聯網巨頭爭相投資、收購以生鮮產品為主的社區團購企業，依靠燒錢和價格補貼爭奪市場，引起有關部門高度關注。

此前，資本無序涌入醫療、教育領域，已經造成嚴重后果，不僅是消費者權益受到傷害，更重要的是社會公平正義難以實現。高價醫院、高價學校的出現，公開侵占應該為全體人民服務的社會優質資源，變成少數富人獨享。后來又進一步收購媒體特別是自媒體，大肆自我吹噓，扼殺批評言論。這種情況必須引起高度重視。

五、生鮮流通成為反壟斷、遏制資本無序擴張的突破口

2020年12月中旬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首次提出：強化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堅決反對壟斷和不正當競爭行為。

2020年12月22日，市場監管總局聯合商務部組織召開規范社區團購秩序行政指導會，阿里巴巴、騰訊、京東、美團、拼多多、滴滴等6家互聯網平臺企業參加。會議強調，互聯網平臺企業要嚴格規范社區團購經營行為，嚴格遵守“九個不得”。

2021年3月11日，市場監管總局官網公布了對橙心優選、多多買菜、美團優選、十薈團、食享會5家社區團購企業的行政處罰決定書。

為什么反壟斷要拿社區團購開刀？根本原因在于生鮮商品的敏感性，以及生鮮從業者的脆弱性。

資本進入電商領域后，做法如出一轍：補貼降價——擠壓同行——占領市場——變相漲價，最終吃虧的是消費者。

生鮮產品屬性特殊，一方面消費剛性不可替代，另一方面受自然條件制約，產量和價格經常波動，備受老百姓關注。如果電商再在其中推波助瀾，對消費者是不可承受之重。

還要看到，社區生鮮從業者主要由進城務工人員組成，小本生意，微利經營，掙辛苦錢，完全經不起資本沖擊。雖然就業門檻低，但就業承載量大，不能只顧經濟利益，不考慮社會意義。

中央深改委8月30日召開第二十一次會議，審議通過了《關于強化反壟斷深入推進公平競爭政策實施的意見》。習近平在主持會議時強調，要從構建新發展格局、推動高質量發展、促進共同富裕的戰略高度出發，促進形成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為各類市場主體特別是中小企業創造廣闊的發展空間，更好保護消費者權益。會議指出：針對一些平臺企業存在野蠻生長、無序擴張等突出問題，我們加大反壟斷監管力度，依法查處有關平臺企業壟斷和不正當競爭行為，防止資本無序擴張初見成效，市場公平競爭秩序穩步向好。

在座的基本都是民營企業，一定要清醒地認識到：中央提出反壟斷、防止資本無序擴張，絕不是要改變民營經濟政策。目前，民營經濟為我國貢獻了50%以上的稅收、60%以上的GDP、70%以上的技術創新、80%以上的城鎮就業、90%以上的市場主體力量。支持民營經濟發展的方針政策沒有變，現在沒有改變，將來也不會改變！必須大力支持民營經濟發展，使其在穩增長、穩就業、調結構、促創新中發揮更大作用。

（2021年9月10日在《超市周刊》主辦的“首屆生鮮商品峰會”閉門會議上的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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